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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8章 麻辣小魚幹(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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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8章 麻辣小魚幹(二)

“征兵, 每家至少一人。”

來人表情不耐,似乎對於陶婉和趙稼軒這麽晚不來開門有些不耐煩。

陶婉碗裏的排骨頓時不香了,一臉無措地看著趙稼軒。

趙稼軒也沒有想到胤朝突然征兵, 而且還是每家每戶都要至少出一人服兵役。這對那些多子多福的大戶人家來不算什麽, 但對趙稼軒和陶婉這對新婚夫婦來說, 無異於沈重打擊。

無論趙稼軒和陶婉誰踏上戰場, 都意味著這對剛剛喜結連理, 連蜜月期都沒有過完的小夫妻要被迫生離死別。

君王的野心, 需要犧牲萬千百姓的團圓來實現, 何其殘忍。

作為家中唯一的男子, 趙稼軒義無反顧道:“我姓趙名稼軒, 把我登記上吧。”

“你跟我走, 到了軍營再登記。”

來人並不好糊弄,緣由也很簡單。之前征兵時有些村落為了逃脫兵役動了歪心思。他們佯裝登記在冊, 後來等他們征兵的人再來找的時候,卻總是出現種種意外。

他們不是意外橫死, 就是突發疾病, 想方設法做出沒辦法服兵役的模樣。軍隊的花名冊一經登記, 無法再修改, 征兵的人也只得不了了之。

後來, 征兵辦便采取先入營、後登記的方式征兵,避免有些心懷不軌之人鉆空子,徹底堵上了他們耍小心思的路。

因為前人的錯誤, 倒是苦了後來者。

就比如此時此刻,陶婉和趙稼軒上一秒還在一起吃排骨慶祝, 下一秒卻被征兵辦毫不留情地直接帶走,連一次好好說再見的機會都沒有。

趙稼軒被征兵的人強硬帶走後, 陶婉的眼淚幾乎要止不住。

大滴大滴的眼淚落入碗裏,融入了排骨湯裏。陶婉麻木地吃著排骨,嘴裏的肉的味道鹹得離譜,不知道是來自於湯底,還是來自於眼淚。

陶婉咀嚼著鹹到齁人的排骨,內心滿是悲愴。

之所以今天做了一鍋豐盛的排骨,除了慶祝開春衣服的收入之外,還有一個原因,陶婉想要告訴趙稼軒一個秘密——他們的家裏多了一個小生命。

陶婉和趙稼軒有了他們自己的寶寶,從此他們苦盡甘來,踏入人生的全新階段,有了更多的努力生活的動力,將用滿滿的愛意經營好他們的小家。

可這一切美好的想象都因為征兵的變故被毀掉了。

如果戰爭一直不結束,那他們的寶寶出生時,寶寶的爸爸將不在身邊。如果戰爭過於殘酷,他們的寶寶出生時,寶寶的爸爸可能已經不在人世。

一個原本幸福的三口之家,就因為君王一道征兵的指令,而從此變得支離破碎。

在趙稼軒從軍之後,陶婉一個人來到了附近的村落楊家村,並用她攢下來的積蓄在此買下了一間房屋。陶婉靠著她的一雙巧手,接一些縫縫補補的活,足夠維持生計。

如果後面的事情沒有發生的話,陶婉的生活似乎又要從谷底爬起來了。

若是悲劇到此為止,堅毅的陶婉尚且能夠用家庭的信念支撐下去,想著未來二人可愛的寶寶,尚且能夠在沒有趙稼軒的日子裏好好地活下去。

可偏偏天不遂人願,陶婉的人生就像是現實版的《活著》,從前擁有一切,最終一無所有。

陶婉的視力不是某天突然變差的,只是初始時她並不在意,直到有一天,陶婉發現自己已看不清楚縫衣的針線,縫衣的針並沒有如願紮進針腳中,而是一下下紮到了手指中。

十指連心,帶來劇痛。

鮮紅的血液順著手指的傷口噴湧而出,但在陶婉模糊的視野中,只是一片不甚清晰的紅。

陶婉就連流血的傷口都看不清了,她的眼前像是有一片濃霧,籠罩在一切事物之中。陶婉胡亂地摸索,好不容易摸到一塊紗布,勉強地纏在指間,終於止住了血。

那天之後,陶婉眼前的濃霧越來越重,逐漸搶奪她的所有視力。

終於有一天,陶婉的眼前只剩下了無盡的黑暗。陶婉的世界裏再沒有一點光亮,正如她貧瘠的內心世界一樣。

一位懷孕的單親母親,因為妊娠高血壓而視網膜脫落,最終失去了視力。像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,陶婉的世界從此一片灰暗,再沒有什麽希望能夠將她的內心點亮了。

陶婉開始厭食,一開始是討厭吃肉,因為最後一次吃肉的經歷太過悲愴,陶婉開始不再對任何肉食提起食欲,成了一個悲劇使然的素食主義者。

後來,陶婉連一日三餐都吃不全了。

陶婉失去視力後,看不見家裏的鍋碗瓢盆,因此做飯總是格外艱難。不是吃到了夾生的米,就是吃到了炒糊的菜,因為飯菜被她做得都很難吃,陶婉也對吃飯這件事漸漸地喪失了興趣。

在最難熬的那段日子裏,陶婉每天晚上都不斷地做噩夢。在破碎的夢境裏,她的娘親和父親在責怪她的不孝,趙稼軒一次次倒在血泊裏跟她告別。

每天醒來,陶婉的眼淚都沾濕了睡覺的枕巾。

經歷過種種劫難以後,陶婉失去的不僅僅是視力和食欲,更是活在世間的勇氣和力量。如果說人靠一口精氣神活著的話,那麽陶婉的精氣神已經用盡了,展現出油盡燈枯的征兆。

直到陶婉感受到了腹中第一聲胎動。

小小的嬰兒在腹中輕輕地撓了一下她的母親,向陶婉宣告著她的存在。雖然動靜不大,卻足以讓陶婉的內心顫動。

像是春風吹綠了草尖,死灰終於覆燃,陶婉沈寂已久的內心又迎來了久違的波動。

雖然接連失去了父母和丈夫,殘忍的神明甚至連陶婉賴以生存的視力都剝奪。但陶婉終於意識到,自己並非一無所有,她腹中的孩子,正高調地展現存在。

意識到這一現實的陶婉,終於吃了這段時間以來的第一頓熱飯。

雖然看不見調料,陶婉把鹽錯加成了糖,也因為看不見,她加的調料量遠遠超出了美味的範疇。這頓並不好吃的飯菜,陶婉一口口全都吃幹凈。

從那天起,陶婉不再只為自己一個人活著。腹中孩子的存在點亮了陶婉活下去的希望,從此一無所有的她,也要好好地活著。

常言道,父母是孩子最好的老師。

陶婉不希望她的孩子甫一出世,就看見沒有絲毫活力,像被生活榨幹了生命的母親。陶婉要做她的孩子的表率,從此以後積極陽光的生活。

陶婉開始認真吃飯,認真生活,靠著前半輩子的紡織技藝的積累,陶婉慢慢練就出了不需要用眼,也能縫制出漂亮衣服的本事。孩子成年以前需要穿的衣服,都被陶婉在懷孕時期縫好織好了,如果陶婉不能夠陪孩子那麽久,至少能護佑孩子在成年前衣食無憂。

這也是為什麽白樺第一次碰到陶婉時,陶婉正在河邊洗衣服,努力地搓掉衣服上的每一粒灰塵。

陶婉的故事固然感染,但白樺還是不理解為什麽選她來當聽眾。換言之,白樺不理解陶婉講這個故事的用意,以及陶婉希望她來做些什麽。

白樺自問除了會點廚藝之外,其他生活技能也就將將只夠謀生。更不用說陶婉失明的雙眼,即便是利用現代的高科技,治療視網膜脫落的手術也很難讓病人覆明,更何況是在沒有手術條件的古代。白樺即便是對陶婉眼睛的失明原因有了基本上準確的猜測,也實在是愛莫能助。

所以白樺不得不輕聲打斷陶婉的娓娓道來,真誠地說道:“嬸子,你不妨直說罷。今日特意將身世說給我聽,所為何事?”

白樺輕飄飄地一嘴帶過陶婉的往事,其實是不想去揭陶婉的傷疤。白樺不願再看陶婉痛苦地回憶過往,將心剖開,將心事說與她聽。

所以不妨直接一點,跳過後來那些漫長而痛苦的回憶。

聽到白樺的直接發問,陶婉因為回憶而充滿痛苦的表情中有了少許松動。沈默許久,陶婉終於從過往中回過了神,輕聲回道:“今日叫住姑娘,卻有一事相求。”

“我想請白姑娘為我做飯,直到我生產完出月子。”陶婉說道。

陶婉平時裏自己吃得簡樸,但眼下腹中正懷著胎兒,胎兒所需要的營養,並不是陶婉一個失明的孕婦所能夠提供的。平日裏陶婉所做的飯,果腹有餘,營養與美味尚且不足,這也是為什麽陶婉想要找白樺幫忙。

白樺毫不猶豫地應下,卻聽陶婉接著說道:“若是……”

白樺擡眸,對上陶婉有些濕熱的眼眶,疑惑道:“若是如何?”

“若是我在生產後沒有活下來,還請姑娘代為照顧我的孩子。”陶婉生性溫柔,此刻卻眼含熱淚道:“到時候我與夫君所攢下的全部家財,我願贈與姑娘,只求姑娘能對我的孩子負責。”

坦白講,白樺與陶婉相識不過一天的時間,陶婉願意托孤於她,白樺非常意外。

但很快又想到,在陶婉所講述的過往經歷中,陶婉一直和趙稼軒隱居於山林中,似乎也沒有什麽朋友。唯一親近的父母也早已離去,她又能將孩子托付給誰呢?

如此,道理便說得通了。

除了白樺以外,陶婉似乎也沒有值得托付的人了。與其說是陶婉選擇了白樺,倒不如說是陶婉在快要被生活逼上絕路的時候,剛好碰到了白樺。

因此,成就了一段緣分。

白樺短短一日之間接連獲得了兩份差事,一是負責楊樂樂一家的餐飲夥食,二是負責陶婉的孕婦餐以及未來的月子餐。

接二連三的生意卻並沒有讓白樺有多麽開心,因為她很快就意識到了一個現實的問題,那就是她的分身乏術。

既要負責白家村的日常飲食,又要負責楊家村兩戶人家的一日三餐,白樺作為一個沒有三頭六臂的正常人類,怎麽可能每日在兩個村落之間同時周轉,這未免有些不切實際。

真是接單一時爽,做飯火葬場。

白樺看著眼前孤立無援的陶婉,挺著大大的肚子、長著失明的眼睛,顯得尤其可憐。若是白樺這個廚子都拒絕為陶婉做飯,等到她將來肚子大到走不動路了,不就只有一屍兩命的結局了嗎?

思及此,白樺話說到嘴邊,反悔的話卻怎麽也說不出口。

到最後,白樺也只是寬慰陶婉道:“你放心,飯的事情包在我身上了。你生產的事情也不用擔心,我找我們村最好的顧竹醫師過來替你接生,你們肯定能夠母子平安。”

聽了白樺的話,陶婉摸索著抓住了白樺的手,搖晃著表達感謝。

白樺的身子隨著陶婉的手也在不斷搖晃,晃動之中,白樺突然想到了分身乏術的難題的解決方法。

有了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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